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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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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章

這件事在蘇懷月心中凝成了一點黑霧, 如鯁在喉,只令她惴惴難安。

可接下來的一段日子,她卻又沒有機會再到城門口去探個究竟。

因著太後就在城門口站了那麽一遭, 竟而就染上了疫病。

當夜便是咳嗽不止,又發起了燒來。

這一下,整個宮裏都慌亂了起來, 蘇懷月亦不例外。

那了然雖說是把當年的方子獻給了皇帝, 但隔了這麽多年, 兩種疫病雖則相似,到底卻還是有許多不同。差之毫厘便是謬以千裏, 那方子的效用也就大打折扣。

短短幾日下來,趙太後原來健康紅潤的面頰急速消瘦下去,本來是神采奕奕的雙眸也布滿了渾濁的血絲。更是食不下咽, 成日裏只是昏睡不起。

藥石之間尋不到出路,便開始求玄問佛。

柳眉探過太後幾次之後,忍不住試探地給皇帝推薦了常與自家來往的那個道士。

她自幼體弱多病, 故而偏信鬼神。皇帝本不以為然,不過看柳眉說得篤定,又兼太後病勢沈沈, 到底也是默許了。

連著下了幾日的大雪, 鉛雲沈墜, 終於是難得放晴了半晌。

薄薄的日光落在院子裏皚皚的白雪之上, 反射滿室蒼白的光。

道士拈著胡須, 微閉著眸子, 模樣很是高深莫測。

手中端著一柄拂塵, 口中念訣,慢慢從東踱到西, 又從西踱到東。

皇帝坐在窗下,漸而眸中就開始有不耐煩的神色。

蘇懷月不知怎的,偏偏也就註意到了,忙咳嗽了一聲,打斷了那道士:“道長您看出來什麽?直說便是。”

道長面色沈吟,看著三人很有些猶豫之色。

幾人會意,便都一同退出去了。

三人走出去站在外頭的抄手游廊上。

張彤兒獨自一個遠遠站在另一側,抱著胸,也不同兩人說話。

柳眉心思細膩,早覺察到異樣,又想起來頭前京中那些半真半假的傳聞,這會兒同蘇懷月閑聊起來便總忍不住有些心不在焉。

微一分神,從窗檻往裏望,皇帝正半倚在小幾上,微垂著眸子,聽前面那道士說話。

這動作她熟悉得很。

那些日子在壽康宮,皇帝便總是這般垂著眸子,微傾著身子聽她說話。

皇帝素日裏冰冷且不近人情,眉目間總帶著幾分不大耐煩的神色,只每當這樣聽旁人說話的時候,顯出一種足以令人受寵若驚的專註來。

她便忍不住想起來那時第一次去找皇帝。

那時她正在生父親的悶氣,責怪父親怎可擅做主張將那道士所言托付給皇帝。

可皇帝既然應下了,她也別無他法,只能趕鴨子上架湊到皇帝跟前“閑聊”。

那一天後來常常出現在她的夢中。

她遲遲踏入壽康宮,而皇帝以手支頤,正歪靠在窗下候她。

鬢發於涼風間微揚,清輝灑落一身。

她戰戰兢兢地落座,一張口,那本來準備好的說辭已忘得七零八落。惶恐至極,眼淚也快要落下來。

倉皇擡頭去看皇帝的反應,未曾想後者卻半垂著眸子,微傾著身子,正十分專註地聽她說話。

堂堂一國之君,十分專註地聽她那些,句不成章的零碎之語。

她一時怔楞,連話也忘記說。

皇帝等了會兒,不免擡眸。

長眉斜飛入鬢,眼瞳映著屋外天光,是那樣璀璨的、琉璃色的一泓。

她心中輕輕一跳,從此便是再不能忘。

那時她只想著皇帝全然並非想象中那樣高不可攀,假以時日,自己也許終有一日能夠…

可未曾想,原來這第一天就為此後所有的日子定了終局。

再往後盡管她十二萬分地用心準備,絞盡腦汁揣摩皇帝心思,拿腔作調地說,皇帝待她卻總是這樣不冷不淡。那樣側耳傾聽她說話的模樣,也不過只是…聽她“說話”罷了。

本來她也就是逆來順受的性子,既而皇帝無意,她雖然免不了落寞,倒也並不十分難放下。總歸是九五至尊的人物,哪能就看得上她這樣一個病秧子。

可未曾想那日父親歸家,同她說起來皇帝近來常常蘇懷月帶在身側的事情。

說那蘇家小女偷偷在一旁打起來瞌睡,皇帝竟而也並不生氣。聯想當年蘇忠文所作所為,皇帝對這蘇家小女,倒是很有些特殊。

她想到這兒,不免將目光轉回來,又落在了蘇懷月的身上。

誠然,她與蘇懷月是自小一同長大的好友。盡管這三年未見,但亦不失親近。

可也許人就是這樣,愈是親近,便愈是…心中難以平衡。

蘇懷月很快覺察出來她的走神:“眉眉,怎麽了?”

柳眉咬著唇,再三的猶豫,遲遲張不了口。

她本不是個有勇氣的性格,尤其是…蘇懷月的背後,還有另一道虎視眈眈的目光射過來,那是張彤兒的,她也在密切關註著兩人的動靜。

蘇懷月只見柳眉萬分為難的模樣。

眸光一忽兒飄到房裏去看皇帝,一忽兒落到自己面上,目光閃動,又很快避開。

她心中對柳眉糾結的事情隱隱約約有了個猜想,回想那日酒肆間隱約的記憶,只覺幾分火熱直燒上來,燒得面頰一片灼熱。

可是柳眉不開口,她便也無法開口。

尷尬的沈默之間,忽而高福從屋子裏頭行了出來,喚了聲:“蘇娘子。”

蘇懷月像是得了救,連忙轉身應道:“高公公,何事?”

高福笑瞇瞇的,示意她到屋子裏面去。

蘇懷月逃也似的直快步走進去了。

張彤兒跟著也想進去,未曾想卻被攔了下來:“張娘子,陛下只請了蘇娘子一個。”

張彤兒眉心緊蹙,看著蘇懷月的身影遠去,停在了她的皇帝表哥身前。

旋即她表哥不知對蘇懷月說了些什麽,便瞧見蘇懷月一臉詫異的模樣,隨後小太監奉過來一支筆遞到蘇懷月跟前。

柳眉不知何時也走到這窗檻前面了,便聽她細弱的聲音傳來:“大約是道長為陛下做了符法,需有人為陛下點符。”

她話音落下,果然便見蘇懷月上前一步,徑直走到了皇帝身邊。

皇帝微微後仰,擡起來面龐,蘇懷月則半彎著腰,以筆點了鎏金的墨,俯身,在皇帝額頭上畫起來什麽。

冬日的薄陽從窗紗之後濾進來,成了綿軟的、微涼的一團,輕輕將兩人團在其間。

蘇懷月提著筆,微微俯下身,靠近皇帝。

蕭聽瀾閉上了眼,那總是如劍一般鋒利而令人橫生懼意的眼神便瞧不見了。眼中所及,是冬日暖陽下卸下所有防備的俊朗面龐。

蘇懷月將自己的呼吸放得很輕,可一顆心卻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。

離得太近了,近到蕭聽瀾的呼吸能輕而易舉地掃到她的面頰上。

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蕭聽瀾,靜謐地宛如在她眼前睡著了。

眉目間的戾氣盡數消散,安靜閉著眼的模樣,就好像是個普通的公子哥,而非一個隨意就能決定別人生死的皇帝。

她忽而便忍不住想到,多年前她在月夜下咀嚼那首詞,背後便是這樣一張面龐麽?

“你…”蕭聽瀾忽而睜開了眼,琥珀色的眸子在薄陽之下熠熠生輝,宛如最漂亮的寶石,激靈靈同她對了個正著。

蘇懷月慌亂地將視線挪開,手中的筆也拿不穩。那滴墨水在筆鋒上懸停的時間足夠長,這會兒一顫,果斷滴了下去,徑直往蕭聽瀾面上滴去。

好在是皇帝及時將手一伸擋住了,否則剛剛畫好的符箓非得都功虧一簣不可。

“啪嗒”一聲,那滴墨滴在手上,本該是毫無聲息才是,不知為何聽在蘇懷月耳裏,竟如此驚心動魄。

“臣女有罪!”蘇懷月倉促退下來。

早有小太監遞了錦帕來擦,蕭聽瀾撐著頭,看了蘇懷月半晌,忍不住輕輕笑了一笑:“你的心跳很快…你在緊張?緊張什麽?”

蘇懷月臉色漲得通紅,一句話說起來也沒有底氣:“臣女沒有緊張,不過是辦事不力,還請陛下責罰。”

蕭聽瀾撐著頭,又帶笑打量了她半晌,隨手將那錦帕丟在了桌面上:“好了,朕也不會為這事就殺了你。起來罷。”

皇帝說那句“殺了你”時,說得輕描淡寫。

但不知為何,聽在蘇懷月的耳中,心中卻有一陣無由來的不祥之感 。

她起身正要退出去,皇帝的聲音又響起來:“留下來,陪著朕。”

蘇懷月但覺那顆心又“噗通噗通”直跳起來,回身過去,皇帝依然帶著那樣淺淺的笑意看著她。她臉上的灼熱更盛,默然在皇帝對座坐下來。

皇帝靠著幾案,同她問了些太後的情況。蘇懷月不敢再看皇帝,垂著眸子一一答了。不知不覺,皇帝漸而沒了聲音。

蘇懷月擡眸一瞧,蕭聽瀾竟以手撐著額角,靠在小幾上淺寐起來。這會兒她偷偷打量,註意到皇帝眼下竟有一片青色,那模樣瞧起來倒甚是勞累,

蘇懷月心中沒由來又是一陣隱隱的惶恐,這幾日皇帝夙興夜寐,可是外頭出了什麽要事?

皇帝在傍晚時離開,那時太後仍然不見得好轉。

直到第二日淩晨,天方蒙蒙亮,到底有些否極泰來的意思,太後蘇醒了過來 。

蘇懷月那時趴在床邊,聽見動靜立即驚醒了過來。

太後昏昏沈沈地先喊了一聲”皇帝“,隨後又叫了一聲“彤兒”。

張彤兒守了上半夜,正在隔間休息,蘇懷月連忙把人喊過來。

太後拉著張彤兒的手,聲音雖輕,倒還清醒:“…以後要懂事一些。你那些個哥哥都是不成器的,你父母老了,往後你便是家中的支柱。哎,舅母唯一的心願,就是在京城給你找個能體貼你、幫助你的好姑爺。你表哥脾氣不好,你們兩人實在是…”

張彤兒只是哭得泣不成聲:“舅母,你一定能好起來的,你還要看著彤兒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呢。你說過,還要給彤兒送很多很多嫁妝,你可千萬不能食言…”

趙太後憐愛地摸著張彤兒的額頭:“好了,舅母這不還沒死嘛。哭成這樣,醜得緊。”

張彤兒立即“呸呸呸”三聲:“舅母你不許說不吉利的字。”趙太後笑了笑,看向了侍立在一旁的蘇懷月。

蘇懷月正擰了條熱毛巾來給她擦臉。

這幾日裏,趙太後昏昏沈沈醒來,這蘇家小女都勞心勞力地守候在她的榻前。如今仔細打量,那眸子裏熬得盡是血絲。

她同這蘇家小女說來也並無什麽特別不一樣的交情,可這蘇懷月卻比那親生的女兒還要更貼心三分。

趙太後心中一時動容,牢牢握住了蘇懷月的手:“阿月,你是個好孩子。哀家老了,年紀大了,管不動這樣一個偌大的宮城了。也,也管不動皇帝了…”

“阿月啊,往後便還得勞煩你,替哀家…”

蘇懷月直覺趙太後要講出一些她現在尚且還無法承擔的話來,只打斷道:“娘娘這幾日都沒怎麽進食,如今醒了,便吃點兒東西罷?太醫說了,娘娘病了一場,急需好好補一補。”

趙太後自來性格就堅韌,這會兒雖然全無胃口,也強逼著自己喝了點粥,吃了幾塊蝦。折騰了這麽一會兒,趙太後漸而又覺得疲倦,便又睡了過去。

一時間房中又安靜了下來。

蘇懷月守了這後半夜,現在便是困頓不堪,同張彤兒招呼了一聲,便打算回自己房間睡一會兒。只是走之前見得張彤兒眼淚掉個不停,她不由想起自己也曾為父親的安危牽腸掛肚,倒有些可憐之感。

不免安慰張彤兒道:“太後娘娘吉人自有天相,一定不會出事的。”

只是這樣安慰的話說來卻是無力,張彤兒悲傷之下,也顧不得同蘇懷月那些齟齬,只哭道:“我幼時曾染上風寒,那時父母出去走商,家中只一個年邁的奶娘,便是舅母日日夜夜守在我的身旁…”

“我還沒有、還沒有好好孝敬舅母…”

蘇懷月見她說的傷心,只道:“娘娘這病如今瞧起來還不算兇險,只要我們悉心照料,一定能轉危為安。”

為轉移張彤兒註意力,只道,“我曾經也生過一場大病,比娘娘如今的情況兇險了不知多少,現在不也活蹦亂跳麽?”

見張彤兒似乎被她轉移了註意力,蘇懷月索性便講起來當年那些舊事。自然就說起來那時元佑安守在她的身邊,還同如今一樣找了道士做法事雲雲。

張彤兒聽到此處,想起來什麽,忽而皺著眉問了一句:“看來你同這前朝這小太子的關系很是不錯了?”

張彤兒的表情很有些咄咄逼人,蘇懷月沒說話。

這沈默的態度讓張彤兒有些不滿,她接著道:“可你知道,我表哥他對前朝這些人都是很厭惡的!”

蘇懷月默了會兒:“我知道。”

她幽幽地嘆了口氣,“可他畢竟也算是我的弟弟。如今這世上,我便只有這唯一一個還稱得上親人的…”

張彤兒壓根懶得聽她廢話,徑直打斷道:“你既然知道,那便不該再對這前朝太子留有任何惻隱之心。”

蘇懷月不再繼續往下說,她輕嘆了口氣:“現如今也沒有這前朝太子的消息,我們如今爭論這種事倒也沒有什麽必要。”

張彤兒果然沈默了,蘇懷月正要離開,忽聽張彤兒又開口:“倘若表哥他要殺那前朝小太子,你當如何?”

蘇懷月聞言一頓。不由轉身盯住了張彤兒:“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?”

張彤兒道: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,你且回答就是。”

蘇懷月沒有猶豫,一字一句道:“我不會讓他死的。”

蘇懷月向來是溫柔的,說話從來不曾疾言厲色。

此時說出這句話的時候,她的聲音雖輕,語氣卻透出來一種不可置疑的堅定。

張彤兒忍不住便想知道,她會為了救那小太子,做到何種程度?會不惜忤逆她的表哥麽?而他的表哥倘若知道她還心系前朝舊人,還會對她如此特殊麽?

那個消息…張彤兒也是從沈千意處偶然得知的。

她在沈千意跟前,向來是沒有禮數慣了,沈千意也從未有忤色。故而那日她去交文章,順手就翻了沈千意桌案上的奏報,故而便得知了那個消息。

只是這個消息關系重大,沈千意這一次面色嚴峻地批評了她,令她不可將此消息透露出去。

張彤兒為此還惱沈千意多此一舉。這件事對她來說,亦是大快人心,她又怎會隨意將消息透露出去。

可未曾想,當時當下,她竟而忍不住便要脫口而出。

“其實前朝太子他…”

張彤兒看著眼前的蘇懷月,腦海中浮現的只是前一日蘇懷月彎著腰同他表哥點墨。那樣的場景如同一根刺,深深在她心裏紮了下去,令她只覺得十二萬分的不甘心。

想到此處,張彤兒再也顧不得沈千意的叮囑,悶著頭徑直一骨碌道:“實話同你說了罷,我表哥先前抓了你那寶貝太子身邊的親侍。以那親侍為餌,將前朝小太子誘了出來,如今正押在詔獄呢。詔獄你也是待過的,我看那小太子,恐怕是沒有命再出來。”

蘇懷月聽這麽一段話,先是怔楞了一瞬,猶自不肯相信,只是心中激靈靈打了個寒顫。

但她很快就想起來那日陪同太後出城,在人群中看見王達的身影。王達當日確實是同元佑安一起逃走了的,這麽說來…

她忽而便又想起來皇帝那天對她說:“朕又不會殺了你。”

皇帝說起這句話的語氣如此漫不經心,仿佛殺一個人就像隨意碾死一只螞蟻。而如今,他可是終於找到了他一直以來想要找到的那只螞蟻?

蘇懷月但覺一股寒意從心底直漫上來,一把揪住了張彤兒:“你說的可是真的?”

張彤兒只感覺蘇懷月抓著她臂膀的手如此緊,還帶著微微的抖意。

她從未見過蘇懷月反應這麽大的時候,被她嚇了一跳,一時倒有些說不出話來。

蘇懷月沒得到張彤兒的回覆,一時有些茫然地站在原處,忽而猛反應過來似的,轉身急步便往外行去。

她也沒有猶豫,徑直沖著皇帝的寢宮而去,可皇帝並不在宮內。

她又茫然地思索了一陣,又直闖承天門,想出宮去找宋白硯。

孰料禁軍看過她的通行腰牌以後,卻將她攔住了:“陛下有旨,這腰牌不得隨意離宮,需有天子手諭批準方可。”

蘇懷月一時覺得沒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:“將軍是否看錯了,我這腰牌是壽康宮的,是可以按規定登記離宮的。”

那禁軍不耐道:“陛下前幾日剛下的旨意,沒有天子手諭,不得離宮。”

張彤兒氣喘籲籲追在後面,這會兒方趕上來拉她:“你這是發什麽瘋?”

她本意是將這消息透露給蘇懷月,令蘇懷月同她表哥生出嫌隙即可。可未曾想蘇懷月的反應如此激烈,竟當下就想闖出宮去,卻令她不由後怕起來。

蘇懷月茫然地盯著那腰牌看了一陣,忽一把推開張彤兒,徑直想往外沖,全然失了素日裏的穩重。

那禁軍自然是不留情面,以刀背在蘇懷月肩背上重重一擊,直把人打得一只膝蓋徑直跪了下去。

張彤兒見那禁軍還要再擊,忙擋在了前頭:“將軍還請手下留情!我、我是皇帝表妹,她發了失心瘋了,我這就帶她回去。”

那邊廂禁軍大統領聽聞騷動已趕了過來查看。因蘇懷月前段時間總在皇帝身邊跟著,他倒有幾分眼熟,止住了禁軍的動作,皺眉道:“怎麽回事?”

蘇懷月只哀求道:“將軍,請你讓我出去。”

其實她如今出去究竟能不能順利尋到宋白硯,也是一個未知數。只是她如今慌亂之下,全憑本能行動,卻也無力再細細思考了。

張彤兒強行拖住蘇懷月:“你別說瘋話,這是我表哥前段日子親自下的聖旨,你求人家也沒用,快跟我回去。”

蘇懷月見那禁軍統領果然是半分通融也無,只覺從心底湧上來一陣絕望,比方才膝蓋所觸的冰冷更加令人覺得刺骨。

她不知自己該怎麽辦,也不知元佑安如今下場究竟如何。

過了這麽些年,她自以為自己多了不少力量,可原來還是當年那個無力的閨中女子,對元佑安的處境根本無能為力。

蘇懷月但覺心底一陣悲涼,忽而一把推開了張彤兒,往那宮道上行了幾步,就此“噗通”一聲跪在了路旁。

張彤兒呆了呆,趕過去拉人,未曾想蘇懷月看似柔弱,力氣倒也不小,竟而紋絲不動。

其時雪越下越大,張彤兒受不住,見蘇懷月心意已決,只好自個先避到耳房去。

她因著是自己透露了消息給蘇懷月,也不敢走,只在耳房焦急地同蘇懷月一道候著皇帝回宮。

約莫是過了半個時辰,終於聽得外頭一陣騷動。

張彤兒估摸著大概是她表哥要回來了,探出頭一看,蘇懷月已經成了半個雪人。

她又忍不住跑過來,只又急又快拉蘇懷月道:“我瞧著表哥馬上就要回來了,見了你這模樣,定然會大發雷霆。你先跟我回去,左右你已經知道了這消息,回頭再尋個機會同我表哥說明你的打算也不遲。”

蘇懷月被凍得腦子都有些發僵,半晌才反應過來張彤兒說了什麽,她的語氣裏帶著一種張彤兒從未聽過的的悲涼之感,只搖頭道:“陛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,等不了多少日子的。”

“我答應過皇後娘娘,會好好護著他,不會讓他死的。”

張彤兒道:“什麽皇後娘娘?你都開始說胡話了!”她拉也拉不走,勸也勸不動,頗是手足無措地站在了蘇懷月身邊。

那時她貿然透露這個消息,的確是存著讓蘇懷月同皇帝反目的想法。可事到如今,蘇懷月反應如此激烈,她倒開始怕起來。

不多時,果然便見得皇帝的儀仗從宮門口那邊而來。

皇帝沒有乘轎輦,而是面色嚴峻地側頭在與身邊的幾位臣子說話。

環繞在他周圍的,有宋白硯、有沈千意、有崔妄…個個都在這幾日為如何從那小太子身上找出玉璽的事焦頭爛額,出謀劃策。

忽而所有人都看見皇帝頓住了,目光射向了不遠處的路旁。

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跟著皇帝轉過去,看見了雪地上跪著的蘇懷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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